YueYau

夏中雪瑤·Y·瑤光夏至
雜食性,寄居蟹,慢慢慢慢熱。
更新不定期。
我存在的世界·我創造的世界
我都想更努力成就最理想。

【復健】夢回老城

4.1k,小心食用,其實沒啥好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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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扯了扯肩上的背包,撥開因為火車駛走而被卷起擋住視線的頭髮。我仰起頭,望著在灰白的石上刻著的三個字。那石的大小好像比上次來看更小了點……說的也是,我這是多久沒回來過了……雖然說今次也是無可奈何才回來的。

 

這裡好像比上次來變得更冷清了,本來已經有夠冷清的了,現在連在大門口那隻總對著我吠的臭大狗都不見了。更亭裡的黃伯戴著老花鏡,用力瞇起雙眼仔細地讀著報紙上的字。

 

我走近了一點,試探性地喚了他一聲:「黃伯?」

 

「嗯?」他從報紙中抬起頭,看過來的視線感覺不到焦點,他更用力地擠壓著眼睛去對焦,令臉上的皺紋扭曲到成為一種只在恐怖片見過的臉孔。良久,他放鬆飽受摧殘的臉部肌肉:「啊……」尾音拖得長長的,代表著他的恍然大悟。「你是李家小丫頭對吧?……這麼久沒見了,果然是女大十八變,現在漂亮得讓我都認不出來了!」他樂呵呵地握著我的手,還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。

 

「是呢,都十年沒回過鄉下了……」我看著他一如以往的親切,心中吁了一口氣。「對了對了,丫頭你娘呢?」我怔了一下,媽媽嗎……?該怎麼說……「她呀,昨天穿不夠衣服,有點發熱,於是就不回來了。」我彎著眼,這樣說著,腦海中卻不自覺想起一片蒼白的房間。

 

「是嗎?還真可惜,沈家老頭他兒子上個月才帶回了一個上等普洱茶葉餅呢!你娘在的話就可以讓她喝喝看……」黃伯在面前嘀嘀咕咕的,我點著頭,看著他叨絮的模樣,突然的有點懷念。

 

「黃伯,我這次回來最重要是要看一下那棵樹。」那棵母親總是提及的樹,她的童年和她的快樂。滔滔不絕的黃伯忽然住了口,「那棵樹嗎?丫頭你……唉罷了,跟我來吧。」

 

我看著他一下子又扭曲起來的五官,心裡有種不舒服的感覺,我叫住了他:「黃伯!就……你先帶我逛一圈才帶我去吧,太久沒來了,有些路都忘了……嘻嘻。」我撓了撓後腦勺,傻笑著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突發的舉動。

 

黃伯停頓了一下,轉過身:「那麼丫頭你就跟緊了,這麼久沒見過你了那群老人家也一定很高興!」我跟上他的腳步,笑了起來:「我還以為我以前這麼皮你們不會喜歡我呢!」黃伯搖了搖頭:「丫頭你呀,皮是挺皮的,不過卻是最聽話的了。」

 

言談之間,我們拐了幾個彎。眼前的景物漸漸跟腦海中的回憶對上號來,可是我總覺得差了點其麼……「對了黃伯,陳叔叔呢?」前面那間明明是他們家的大屋啊!以前最吵就屬這裡了。「陳家小子把他爸接出去了,都是五年前的事了。可惜啊,他們這間屋再沒有人打理了……唉。」黃伯推了推大門,揚起了一片灰塵。眼前紛紛灑灑地落下了在太陽下透光的塵埃,我抽抽鼻子,敏感的鼻子受到了塵的干擾。城市弄成的陋習……我的鼻子甚麼時候成這麼嬌弱了?忍著腦袋打噴嚏的指示,我探頭看進那熟悉的庭院,以前我可是經常在這裡玩的啊……可是這是怎麼了?院子裡鮮艷紅潤的花兒甚麼時候冷清地躺在冰冷的地上,他們皺起了漂亮的臉蛋,旁邊是泛黃得像是一碰就會碎成一塊塊的葉子。頭頂的木橫樑的表面像是被人用刀子胡乿劃過一樣,滿身都是深入骨髓的傷口。

 

「丫頭你還是小心點的好,這兒日久失修,我也不知道它甚麼時候會塌下來的啊。」我點了點頭,乖巧地退了出來。心中有一塊大石沉了下去,一直沉一直沉,卻怎樣也到不了底。

 

黃伯朝我揚了揚手,示意我繼續跟他走:「丫頭,沈家老頭子和以前最疼你的何家婆婆在前面品茶呢!他們見到你會覺得很高興的吧?走快點啊!」

 

明明不是秋冬的時節,但是路旁的樹卻好像經歷了旱季一般枯黃,被微風吹得雙腳打顫,站也站不穩妥,隨時就會隨風倒下一樣。不過這也是,負責打理的陳叔叔和黃伯,一個搬走了一個連看也快看不到了,又怎麼能照顧植物呢?可惜我再也不能躺在樹蔭下看書發呆睡午覺。那麼……媽媽的樹呢?還會健康的在嗎?媽媽明明說過那樹壯健得很,又怎會這麼容易就倒下呢!

 

拐了幾個彎,黃伯帶著我繞來繞去,繞得我腦海一片空白,一點路也記不住……我有點氣餒,明明是從小待著的地方,怎麼還是認不到路……以前還好的,現在是真的都把路線遺留在老家了。

 

黃伯向著面前的老店門口提氣喝了聲:「老沈老何,出來看看誰回來了?」

 

「哎呀哎呀,好好地品茶來著,黃伯你出甚麼事了?這麼大聲,嚇得我這老太婆都要把這難得的普洱給灑出來了……」人未到,先聲至。讓我感到熟悉的沙啞聲線從店裡傳出來。我不安的心定了下來,還好何婆婆中氣還是這麼足。與記憶中相差不大的身影出現在眼前,看到我的那瞬間她滿是皺紋的臉擋不住興高采烈的感覺:「哎呀我看這是誰!!老沈快點出來,丫頭回來看我們了!!」

 

「丫頭……你說的是哪家丫頭啊!我家丫頭沒說過要回來啊……她明明就說在城市那邊忙著,一直忙著,都不知道到底是在忙啥。」沈伯嘀嘀咕咕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……他還是一樣的嘮叨啊……隨後到達的是他縮小了不少的身影。我怔了一下,看著他壓彎了的腰,再別過臉。

 

「哎呀哎呀,老沈你家丫頭已經少見了……現在來的這丫頭,更少見呢!!」

 

「何婆婆,沈伯伯。」輕輕吸了口氣,我看著兩位老人笑彎了眼。

 

何婆婆看到我笑得滿臉摺子,樂呵呵地拉過我的手:「李家丫頭,婆婆最喜歡你這樣笑的了,看起來多可愛。來來來,進屋跟婆婆喝茶。」

 

沈伯站定盯了我一會兒:「蹲低一點。」我聽話地壓低身子,他伸手在我頭頂拍了幾下,嘴裡還是罵罵咧咧的:「你們這些城市女孩子總愛穿高跟鞋,對雙腳可不好啊!…說起來丫頭的頭髮一直都跟你性子一樣軟軟的…」我抬頭看他,鼓起臉裝委屈般直起身,他從小到大都受不了小孩撒嬌,他走到門前向我和何婆婆招手:「還不進來坐。鼓起腮幫子是怎麼回事…」

 

何婆婆拍著我的手:「這麼多年了,還是丫頭你一撒嬌就能搞定老沈啊…」

 

黃伯在身後插嘴:「還有啊,李家丫頭,以前我們這群老傢伙可怕你哭了。你性格雖然軟綿綿的,可倔強得很,總是睜著都是淚的眼瞪著地上,腮幫子鼓鼓的,脹得池塘裡的癩蛤蟆似的。」

 

我想起癩蛤蟆的樣子心裡一窒,臉一下子塌了下來。我搖搖何婆婆的手:「能不能不像癩蛤蟆,像青蛙…」

 

「好好好,像甚麼都不要緊,我們李家丫頭最好看了。」何婆婆握緊了我的手,把我帶到桌子前面。

 

他們還是一如以往的在樂此不疲地拆解象棋殘局,我接過香濃的普洱茶,呷了一口。我捧著溫熱的茶,看著他倆在棋盤上樂此不疲地下子過招,很多隱藏在心底裡的壞情緒就這樣被滿室茶香輕易撫平。

 

「無事不登三寶殿,丫頭你這次回來是有事要做吧?你都多久沒回來了……」沈伯橫我一眼,又給自己注滿了一杯茶,「我記得你們走的時候應該把東西都帶走了的啊。」

 

黃伯一手拍在沈伯肩上:「她娘讓她回來看樹啊……話說這樹不就是他們一家沒能帶走的東西囉。」他揉了揉後頸,「就是我不太確定,她娘讓她找的是李家哪棵樹……這幾年記性越發的差,剛剛也差點兒沒把丫頭給認出來啊!」

 

何婆婆聽著,正要下子的手凝了在半空,她抬頭看看臉色變得不好的沈伯,轉頭對我笑笑。一種我特別不喜歡的笑,是記憶中我的伴侶犬失蹤第四天,大人們在外邊大馬路發現了牠之後,在我心情低谷得不想吃飯,他們好幾天都用這表情來看我。這並不是個好表情,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,我握緊了右手。

 

何婆婆伸手過來握我的右手,用不合乎年齡的力度揉捏著替我放鬆。沈伯目光落在棋盤上,一字一句卻是對我說的:「一年半前那次水浸你知道麼?它的根被浸壞了……你大概不會看到你期待的畫面。」

 

「……我知道的。」我反握著何婆婆的手,扯出一個應該不太好看的笑:「唔,還是帶我去看看吧。」

 

沈伯站起來硬巴巴地說:「笑得這麼難看還笑甚麼!嘖嘖嘖,癩蛤蟆也比你這表情好。」他拉過我的手臂,「走吧,我們帶你去。」

 

我收歛起臉上被強烈嫌棄的慣性笑容,隨著他和黃伯的腳步走,受到衝擊的我靈魂已經是半出走狀態,只能感覺到何婆婆在我右手上施加的力度和平穩的暖意。複雜的各種各樣的想法一下子充滿我的腦袋,迷茫中只能跟隨著眼前的溫度。

 

一直走著,重新整理心情,就像每一次覺得辛苦的時候做的一樣,深深吸氣,咽下去,再呼出來。黃伯無聲無息地退到跟我並行的位置,輕輕拍了我的肩膀一下。

 

到最後就只剩下一種想法,我啊,得先見見那棵樹才能下定論。才不能這麼快就放棄呢,一定不可以這麼快就下定論的啊。世事總有反轉的啊。

 

大概我這輩子看過的小說裡所有反轉都只是奇蹟罷,是要用幾百世修來的福氣而換取,又或者是基於平行世界之初就由天賜下的主角光環所帶來。而我嘛,沒有光環,不是主角,更不曾修福,所以才看不到奇蹟。

 

看到樹的那瞬間,我不自覺地握緊了何婆婆的手,大概是會把她捏痛的程度,但她卻一聲不響把我的頭壓到她肩上,默默用瘦小又虛弱的肩來承受我一下子就流下來的眼淚。

 

「太遲了啊…已經。」我用左手揉了揉臉,再次抬起頭看著樹,重新打量牠。黃伯回過頭擔憂地看著我,只是我卻沒辦法揚起笑容讓他放寬心。

 

沈伯沒回頭,他指向樹的根部:「天下所有事都有結束,而結束之後就是開始。」

 

我順著他的指尖看過去,有一棵幼小又嫩綠的小苗窩了在樹的底部,靜悄悄探出頭來。我鬆開了何婆婆的手,一步步輕輕地走過去,我摸著心臟跳動的地方看向樹:「再見啦,結束。」伸出食指觸摸小苗:「你好啊,開始。」

 

了卻心事,我笑著回頭打算讓難得見到的婆婆伯伯帶我回屋子裡再泡個茶,好好發一下午的呆,卻發現他們仨早已離我遠遠的站成一列。沈伯對我揮了揮手又別過了頭,黃伯顫抖著給我敬了個有點歪掉的禮,何婆婆笑著用手指輕輕拭著自己看著我又落下的淚,我一下子犯了傻:「?」

 

何婆婆的聲音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了過來:「回見啦,傻丫頭。」我被他們身後的夕陽光刺痛了雙眼,閉上眼晃神了一下,然後眼睛再也沒法張開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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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到醫院的電話後,丈夫急衝衝地帶著我和女兒趕到病房,病床上的婆婆終於醒了過來,雖然依醫生所言就只是最後的迴光返照。雖然隔著氧氣罩,我和丈夫還是能看到她臉上溫暖的笑容,我倆握著她的手,聽著她一句句前言不對後語的話。首先是聽到她「阿樹、阿樹」地叫著丈夫,又說著甚麼結束和開始的話,接著又像是看見甚麼一樣笑得特別高興。

 

當她眼裡的光芒逐漸混沌起來,她口中呢喃的名字就成了女兒的名字。女兒安靜地去握她另一隻手,在她的一聲聲「苗苗」中默默忍著眼淚。

 

最終,她握著我們的手,目光看向了天花板,然後慢慢合上了眼,離開了我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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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蹦蹦跳跳地跑向夕陽的另一邊,無法掩飾自己的雀躍,又能見到最喜歡我的那群人啦,真好。

 

我看到他們在跟我招手,還有人拿著茶杯對我揚了揚。我笑得特別歡快,一跑到他們跟前我一定要跟他們說一件事!

 

——我採種在心裡的那棵小苗,已經開成花啦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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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初沒打算寫成這種結局,但寫著寫著發現這種也挺好的。

靈感是看了2019年韓劇《耀眼》後才有的,不過除了結尾大概沒甚麼關連…?

也是不知道自己在說甚麼意識流的一天…唉

文筆復健得一直做了,因為太久沒寫東西了,這篇都不知道能不能叫文啦。

以上,謝謝看到這裡的你們。

Y.20190531.050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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